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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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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5章

◎“為我破一次例吧。”◎

唐姣被血光徹底吞噬的前一刻, 聽到外面的動靜。

李裳眉晚了一步,追上來的時候已經被蕭瑯設下的陣法所阻攔,事態緊急, 不容閑談,如今已經商量好了對策,蕭瑯便解除了陣法, 正在與焦急地質問她的李裳眉解釋。

掌事,我很抱歉,但是我不得不這麽做。

唐姣默默想著,身後,血色的屏障再次閉攏,外面的動靜漸漸地聽不見了。

一時間, 耳畔只剩下汩汩的詭異聲響,像是什麽黏稠的、擾人的液體在流淌。

這裏與唐姣記憶中的紫照洞府完全不同。

她記憶中的洞府,盡管非常寂靜, 卻讓人心中安定。

然而, 如今目光所及,只剩下瘡痍。

眼前的血光構成蛛網般的形狀, 藕斷絲連地懸掛在半空中,懨懨的,毫無生氣, 但是唐姣很清楚它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無害,因為蕭瑯別在她發間的羽毛已經開始起了作用,伴隨著陣陣鳳鳴,金色的焰火一層層將她的身體包裹起來, 以免她受到侵蝕。

此時此刻, 徐沈雲在哪裏?

紫照洞府偌大, 但他並沒有刻意隱藏身形。

無數的血色絲線如吐息之際的血管一樣蠕動著,盤桓著,逐漸交織在一起,唐姣順著這些絲線一步步走去,隨著她的深入,絲線已經多到了恐怖的地步,讓人不禁懷疑那些絲線是不是活物,已經爬上了唐姣的瞳孔,讓她只能從縫隙間勉強看清眼前的道路。

身邊的桃林已經徹底枯萎,很難辨認出來,不過透過它的形狀與殘餘的顏色,還能隱約看出來它也曾如春日般熱烈綻放過,每逢星幕高懸之際,也可從枝影間窺見一二。

在視線的盡頭,逐漸出現了另一種血色。

血液濺落在地面上,比盛放的桃花更艷麗,唐姣強忍住內心的恐懼,踏著一地的血跡往前追去,隨即,映入眼簾的是已經被血染成紅色的銀白毛發,巨大的身軀如同一座山丘,而如今山丘坍塌,鹿角彎折,翅膀斷裂,頭顱枕在一片血泊中,不見任何起伏。

“白澤......白澤!”

唐姣呼喚它的名字,卻遲遲得不到回應。

她蹲下來,伸向它的頸子。

向來順滑如綢緞的毛發被血水黏在一起,頗為紮手。

所幸她還能摸到一絲微弱的跳動,盡管非常微弱,卻是確確實實存在的。

沿著傷口往下撫動,唐姣碰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。

此前因為有白澤的身軀遮擋,所以她並沒有看見,這時候才發現它的身體被什麽東西貫穿,狠狠釘在了地上,傷口因為掙紮而破裂,潺潺地往外淌血,血泊因此而形成。

並不是那柄白色的劍——而是一根桃樹枝。

即使只是折下樹枝當作兵器,也足以造成這樣嚴重的傷勢。

唐姣用神識小心翼翼地觸碰白澤,果然感覺到了瘋狂的扭曲,趕緊切斷了連結。

主人心關失守,靈獸受到牽連,影響是極其劇烈的,幾乎是瞬間就進入了發狂的狀態,徐沈雲那時候大約還剩下殘餘的理智,於是將它釘在此處,卻沒有取走它的性命。

唐姣沒有貿然拔下那根樹枝。

如果不解決徐沈雲那邊的難題,白澤是無法恢覆正常的。

她治療了一下白澤的傷勢,至少把血止住了,隨即繼續沿著血跡往前走去。

血跡變得斷斷續續。

腳印也變得錯亂,交疊在一起,漸漸辨不清方向。

真正看到徐沈雲的時候,即使早有準備,唐姣還是覺得心裏一緊。

在無數跳動的血線盡頭,向來高潔的、不可攀附的劍修,衣裳淩亂,倚靠在一棵樹下,臉上、身上,全都沾滿了血液,不知有多少是他的,又有多少是白澤的,他神情略帶茫然,滿頭發絲垂在肩頸,手中緊緊攥著那柄劍,將劍朝向自己,尖端抵在胸口上。

他的手背上,青筋暴起,如同虬枝,看得出他是用了十足的力氣,不曾猶豫。

但也僅僅止步於此了。

無論他多麽用力,都無法將劍尖再刺入一寸。

那柄劍仿佛凝結在了半空中,紋絲不動,仿佛在嘲笑他的反抗。

唐姣想......原來如此,果然如此。

正是因為被自己束縛,所以洞府的主人才沒有在第一時間驅趕入侵者,也沒有在第一時間對鎮壓自己的那三位刑獄司進行反擊,或許,連他本人都已經接受了這個結局。

唐姣取出懷裏的玉牌,發現玉牌上的神識又回來了。

很虛弱地、無聲地蜷縮在刻字的縫隙間,如果不仔細感受,根本發現不了。

這是徐沈雲的地盤,她無處遁形,索性直接從正面走了過去。

籠罩在周身的鳳凰火驚起警告的光芒,劈啪作響,燒斷觸碰到它的血光,濺出星星點點的火花,唐姣踩著掉落一地的灰燼,走到徐沈雲的面前,輕聲喚道:“大師兄。”

徐沈雲如今的樣子,與其說是“入魔”,不如說是處於一個混沌的狀態。

並不清醒,但也沒有完全沈淪,對外界的感知降到了最低。

就算是蹲在他的面前,他都沒有將註意力分在她身上。

於是唐姣小心翼翼地拿起玉牌上的那縷神識,貼近徐沈雲的額角。

當神識迫不及待地回到本體之後,徐沈雲像是終於反應過來似的,看向她,目光輕飄飄地落在她身上,瞳孔卻無法聚焦,認不出是誰,只是很茫然空洞地盯著她的舉動。

唐姣觸碰到徐沈雲的手指,一根根將其扳開。

徐沈雲的身上正不斷地湧出血絲,瀑布似的流淌,源源不斷。即使有火焰保護,離得這樣近,唐姣還是受到了影響,血絲從徐沈雲的掌心纏繞至她的指尖,沿著指縫向上攀援,很快就蔓延到了臂彎、脖頸、鎖骨,遠遠地看去,就像一個巨大的繭將她包裹。

雙修功法在此刻真正展現在了她的面前。

那原來竟是如此貪婪的、永不知足的功法,近乎瘋狂地吸收身邊的所有真氣。

無論是等階比他低的,還是等階比他高的,都被硬生生卷入漩渦中,直至幹涸。

鳳凰火也多多少少燒到了徐沈雲,但是他一點反應也沒有。

比起“不痛”,更像是痛覺已經被模糊了。

而唐姣已經開始忍不住抽氣,真氣被強硬地吸走,仿佛將渾身皮肉撕裂,她控制不了生理反應,淚水奪眶而出,啪嗒啪嗒落在徐沈雲曲起的膝蓋上,衣袍上洇開了小小的圓,她認出這是自己縫制的袍子,每一個針腳,每一段布料的觸感,她都再熟悉不過。

她沒有松手,反而更傾身向前,終於將那柄銀白的劍從他的手中奪了過來。

然後——狠狠地丟到一旁。

劍發出當啷一聲響,像擱淺的魚彈了幾下,沒了動靜。

唐姣眼裏還含著淚水,手指顫抖著捧住徐沈雲的臉,說道:“大師兄,我知道你總是不肯對任何人敞開心扉,也知道你一直想要獨自承擔一切,可是你答應過我,你會等我成長起來,到了那個時候,你會卸下防備,相信我一次。你還記得當初的承諾嗎?”

她感覺喉嚨很幹,鼻尖發酸,呼吸愈發滾燙。

“宗門上下所有人都想救你,你的師父很後悔,當初沒能察覺你的痛苦;掌事抱著我的時候心跳得很快,呼吸都在發抖;還有謝真君,你將他的自由還給了他,投他以木桃,於是他報你以瓊瑤,將心頭血沁入刃口中,只希望你能夠重返此間。”唐姣斷斷續續地說,“你不該在這裏結束......你不能這裏結束,我也不願見到你在這裏結束。”

“我會嘗試理解你的痛苦,我會耐心傾聽你的過去,就像你對我做的那樣。”

“所以,拜托了。”

她說道:“為我破一次例吧,徐沈雲。”

唐姣隔著淚光凝視徐沈雲那雙無神的眼睛,生怕錯過任何反應。

就在說完這句話之後。

她發覺他的眼睫緩慢地顫了一下,額上的碎發落下來,輕掃過她的手背。

纏繞住她的身體,緊緊不放,幾乎要將她拆吃入腹的血絲終於有了一瞬間的遲疑。

而唐姣沒有放過這一瞬間的機會。

她的身體疲倦不堪,疼痛難忍,連動一下手指都很困難。

但是她的神識卻在此刻達到了極端集中的狀態,幾乎是同一時間,神識收縮至針尖的大小,精準地刺入了徐沈雲終於露出的那一霎縫隙,緊接著,混沌將視野徹底顛倒。

唐姣以為自己會見到煉獄般的場景。

實際上,她睜開眼睛時,甚至花了點時間適應過於刺眼溫暖的陽光。

摸一摸腰際,謝南錦的匕首不負眾望地被她帶了進來。

頂上傳來叮叮當當的兵戈相交聲,唐姣瞇著眼睛看向日光最盛的地方。

陌生的紅衣女子正在與白衣老者纏鬥,手持真氣化作的長柄刀,攻勢猛烈,白衣老者也絲毫不遜色,掌中長劍揮舞,綻開流虹,遠遠望去,兩位高階修士打得不可開交。

在她側身之際,唐姣無意間瞥見她的相貌,不由得心頭一震。

那是非常艷麗而糜爛的相貌,眉峰似彎,眸藏秋波,唇若桃杏,如同盛開在黃泉之岸的花,明知危險,卻仍然忍不住想要接近她,一舉一動,一顰一笑,皆是風情無限。

當然,最讓唐姣心頭一震的,還是紅衣女子接下來說的話。

她一邊打鬥,一邊罵罵咧咧說道:“老不死的,趕緊交出我宗弟子!”

老者嗤笑一聲,說道:“你合歡宗不過一個新立的小門派,管理混亂至極,甚至膽大包天到想要兼顧各派系弟子,不要糟蹋人才了,我天地劍宗才是最適合他的去處。”

“是我先發現他的,你自己運氣不好找不到接班人,生的子嗣又個個都是廢物、蠢貨、垃圾,這也就罷了,竟然恬不知恥地將主意打到他的頭上,若不是因為那日我恰好不在宗門,他又怎會被你擄去劍宗?”女子毫不客氣地反擊道,“你不要以為你年長,我就不敢動手,我告訴你,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,我也要把徐沈雲帶回合歡宗!”

合歡宗。

天地劍宗。

徐沈雲。

唐姣立刻回想起了李少音對她說過的那段往事。

“有好長一段時間,天地劍宗都想把大師兄挖走呢,說我們合歡宗暴殄天物了,為此合歡宗和劍宗鬧得很不愉快。不過,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,現在兩宗關系還不錯。”

原來李少音那話都已經是很含蓄了。

唐姣環顧四周,便發覺她已然身處群山之中,雲霧渺渺,如利刃直插雲霄。

所以,她這是回到了徐沈雲剛加入合歡宗不久,被劍宗硬生生搶去的時候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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